接下来的几天，江北市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。
但陈六合知道，这平静之下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。
调查局的人没有再出现，仿佛那晚的介入只是一场幻梦。但陈六合口袋里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，以及手机上那个加密的号码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，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一切。
那个被称作“影鳞”的怪物也没有再露面，只留下武馆侧窗那个巨大的破洞，以及地板上难以彻底清除的腐蚀痕迹，诉说着那晚的凶险。
陈六合没有找人修理窗户，只是用木板暂时钉死。他需要这破洞提醒自己，也需要这破洞带来的、与外界若有若无的联系——无论是危险的，还是其他。
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武馆里。
白天，他反复研读那本《山河铁律》。书中的文字依旧晦涩，图形依旧复杂，但结合那晚生死之间的体验，以及调查员提到的“破军八式”、“裂煞”等名词，他渐渐能看懂一些皮毛。
他尝试着按照书中的经络图谱呼吸、凝神，感受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灼热气流——那是源自血脉的力量，是催动血锈的关键。过程缓慢而艰难，时常伴随着气血紊乱的刺痛和头晕目眩，但他咬牙坚持着。
更多的时候，他在练刀。
不再是瞎砍乱劈，而是模仿着记忆中那本能的一式“裂煞”，以及书中那些残缺的图谱，一遍又一遍地挥动血锈。
沉重的锈刀每一次劈、砍、撩、刺都极其耗费体力，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，虎口的伤疤结了痂又裂开。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与刀的联系正在加深。那温热的触感不再陌生，挥刀时偶尔能带起一丝微弱的破空声，刀身上的暗红锈迹在他挥汗如雨时，也会极其短暂地闪过微不可察的光。
他在熟悉这股力量，也在熟悉这份沉重。
爷爷的警告言犹在耳，调查局的告诫也并非虚言。这条路九死一生，但他已经没有退路。至少，在下一次危机来临前，他必须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。
除了练功，他也在整理爷爷的遗物。
那个樟木箱被他彻底翻了个底朝天。除了《山河铁律》和一些老照片，他又找到了一些零碎的东西：几块颜色各异、刻着不同符文的碎玉；一个小巧的、里面装着干涸黑色液体的琉璃瓶；还有一叠用油纸包好的、绘制着奇怪地形图的纸张，上面标注着一些星象和节气的符号。
这些东西似乎都蕴含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，与血锈和雷击木牌隐隐呼应，但他完全不知道用途。
这天下午，天气阴沉。
陈六合练刀练得浑身酸痛，决定出门买点吃食，顺便透透气。他将血锈用旧布仔细缠好，背在身后。经历过这些事，他不敢让这把刀离开自己视线太久。
巷口那家他常去的小面馆还没开门。他拐过街角，想去另一条街的便利店。
就在经过一个狭窄的、堆满垃圾桶的岔巷时，他胸口的雷击木牌毫无征兆地再次发烫！
几乎是同时，他背后的血锈也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！
有情况！
陈六合瞬间警惕起来，肌肉绷紧，目光锐利地扫向岔巷深处。
巷子里光线昏暗，弥漫着一股垃圾的酸臭味。但在巷子最里头，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。
“小叫花子，敢偷老子东西？”一个黄毛青年恶狠狠地推搡着那个瘦小身影。
被围住的似乎是个少年，穿着宽大破旧的卫衣，帽子戴得很低，看不清脸。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帆布包，低着头不住后退，身体微微发抖，却一言不发。
“妈的，哑巴了？把包拿来！”另一个混混伸手就去抢那帆布包。
少年猛地护住包，挣扎了一下。动作间，帽檐抬起了一瞬。
陈六合瞳孔骤然收缩——他看到了少年帽檐下那双眼睛！那不是人类的眼睛！而是如同猫科动物一般的、在昏暗中隐隐发出幽绿色微光的竖瞳！
非人？
不！感觉不对！
陈六合握紧了背后的刀柄。这少年散发出的气息，与蚀霊的阴冷、影鳞的暴虐都截然不同。更类似于……动物？一种受惊的、充满警惕的野性气息。而且，非常微弱。
雷击木牌的灼热感和血锈的悸动，正是针对这少年而来？还是针对别的什么？
“嘿，还敢瞪我？”那黄毛被少年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吓了一跳，随即恼羞成怒，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。
“住手！”
陈六合低喝一声，迈步走进了岔巷。
他身材不算特别魁梧，但连日来的练武和经历，让他身上自然带有一股不同于普通混混的气势，尤其是那双眼睛，冷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。
几个混混一愣，回头看到只有陈六合一人，顿时又嚣张起来。
“你谁啊？少多管闲事！”黄毛撇着嘴道。
“他偷你们什么了？”陈六合走到近前，目光扫过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，最后落在黄毛身上。
“关你屁事！老子说他偷了就是偷了！”黄毛明显是在找茬。
陈六合注意到，那少年怀里的帆布包破了个口子，里面露出的似乎是一些……金属零件和废弃的电路板？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。
“捡点垃圾也算偷？”陈六合声音冷了下来，“几个人欺负一个孩子，挺有出息？”
“妈的，找揍是吧！”另一个混混骂骂咧咧地上前，伸手就想揪陈六合的衣领。
陈六合眼神一厉。
他没有动用血锈，只是身体微微一侧，避开对方的手，同时右腿如同鞭子般迅捷抽出，精准地扫在混混的小腿迎面骨上！
这一下速度极快，发力短促，是街头打架最实用的招式之一。
那混混惨叫一声，抱着小腿摔倒在地。
其他几个混混见状，顿时色厉内荏地叫骂起来，却不敢再轻易上前。他们看得出来，眼前这人不好惹。
黄毛脸色变幻，最终撂下一句狠话：“你等着！”便搀起同伴，灰溜溜地跑了。
岔巷里只剩下陈六合和那个奇怪的少年。
少年依旧低着头，紧紧抱着怀里的破包，身体紧绷，像一只受惊的小兽，对陈六合也充满了警惕。
陈六合没有贸然靠近。
他收敛起自身的气息，特别是努力平复背后血锈那若有若无的波动。他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：“没事了，他们走了。”
少年微微抬起头，帽檐下的绿色竖瞳飞快地瞥了陈六合一眼，又立刻低下，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、类似于猫咪警惕时的“呜呜”声。
陈六合心中好奇更甚。这少年明显不是普通人，但似乎又和蚀霊、影鳞那些充满恶意的东西不同。
他想了想，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准备买吃的零钱，轻轻放在旁边的垃圾桶盖上。
“拿着去买点吃的吧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转身慢慢向巷外走去。
他能感觉到，那双幽绿色的竖瞳一直警惕地注视着他的背影。
走到巷口，陈六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。
岔巷里已经空无一人，只有那几张零钱还留在垃圾桶盖上。
少年消失了，如同鬼魅一般，无声无息。
陈六合站在原地，眉头微皱。
这次“接触”看似平常，却透着一股诡异。那猫眼少年是什么来历？为什么雷击木和血锈会有反应？他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有关吗？
还是说，这江北市里，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“存在”？
就在他沉思之际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。
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，内容极其简短：
“‘邮差’在找你。小心旧钟楼。”
陈六合的心脏猛地一跳！
邮差？旧钟楼？
这又是谁？警告？还是陷阱？
他立刻回拨过去，却发现号码无法接通。
他抬起头，望向城市远处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哥特式旧钟楼，灰黑色的塔尖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突兀和阴森。
第一次接触刚刚结束，新的迷雾又已笼罩而来。
这潭水，果然深不见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