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医营的日子，对沈哲而言，如同在炼狱边缘行走。每一刻都充斥着痛苦、死亡和无处不在的腐败气息。他机械地清洗着绷带，协助换药，目睹着生命在最原始的医疗条件下悄然流逝。那份“消毒”任务的进度条，如同跛足的蜗牛，在他零星而隐晦的“建议”下，艰难地爬行着。
【医疗优化任务（消毒）进度：4%。】
【警告：任务剩余时间：3天。失败惩罚：诱发恶性疫病感染源。】
失败的阴影如同实质的乌云，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。用劣酒擦拭器械、悄声建议伤兵…这些小打小闹，根本不可能在期限内完成任务。他需要更有效的方法，但又绝不能触碰系统提供的【高度酒精提纯法】。
绝望之中，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废弃的灶房。或许…可以从工具入手？用这个时代已有的东西，拼凑出一种低效的、勉强能提升酒精浓度的方法？
他借口需要安静核对复杂账目，再次获得了短暂使用灶房的机会。他找来一些破损的陶罐、竹管，试图回忆最基本的蒸馏原理，进行笨拙的模仿和试验。过程极其低效，密封性差，冷凝效果几乎为零，收集到的液体也只是比原来的劣酒气味稍浓烈一些。
但这微小的进展，依旧被系统捕捉到了。
【检测到宿主尝试进行低效乙醇浓缩。】
【医疗优化任务（消毒）进度：5%。】
5%…杯水车薪。而且这种笨拙的试验，风险极大，极易引起怀疑。
果然，他这些天的异常举动——频繁往返于军医营和灶房，摆弄那些破罐烂竹——再次被详细记录，呈报上去。
萧彻看着墨羽的汇报，目光在“尝试连接陶罐竹管”、“收集气味刺鼻液体”等字句上停留。
“他在试图酿酒？还是…”萧彻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，眸色深沉。沈哲的行为越来越指向一种明确的技术方向，但他所用的手段却又如此原始和笨拙，充满了矛盾和割裂感。
“给他一点‘帮助’。”萧彻忽然淡淡开口。
墨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，但并未多问，只是躬身道：“请主公示下。”
“军医营后面，看管废料的老卒刘方，他年轻时曾在官酿坊做过事，后来因伤退役。”萧彻的语气平淡无波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，“他私下里，似乎一直没放弃鼓捣他那套酿酒的家伙什，只是从未成功过。”
墨羽瞬间了然：“属下明白。”
…
次日，沈哲在军医营忙碌时，“偶然”听到两个老医官在一旁低声抱怨。
“…刘方那老家伙又在折腾他那点破酒，弄得一股怪味…”
“唉，由他去吧，一把年纪了，就这点念想。听说他当年在酿坊也是因为器具炸了才伤的腿，也是个痴人…”
说者“无心”，听者有意。
沈哲的心猛地一跳！酿坊？器具？
他强压下激动，状似随意地向一个学徒打听了老卒刘方的所在。
傍晚时分，他找到了军营角落那个堆放废料的小棚子。一个头发花白、瘸着腿的老兵正对着几个奇形怪状、满是污垢的陶罐和铜管发呆，唉声叹气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、发酵过头的酸馊味和一丝酒气。
沈哲上前，礼貌地搭话：“刘老哥？听闻您精通酿酒之道？”
刘方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看了沈哲一眼，叹了口气：“精通什么哟…老头子瞎鼓捣半辈子，连口像样的浊酒都弄不出来…这些家伙什不争气…”他指着那些简陋的蒸馏器具，抱怨着哪里漏气，哪里冷凝不好。
沈哲仔细打量着那些器具。虽然粗糙，但比他自己拼凑的那些破陶罐要像样得多！至少有了初步的冷凝概念！
他心脏狂跳，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：如果…如果能借助这些现成的、本土的器具，进行一些微小的“优化”…
他不动声色地指出几个明显的缺陷：“刘老哥，我看这个接口处，如果用湿泥密封一下，或许能减少漏气？还有这根冷凝竹管，要是能把它浸在流动的凉水里，效果会不会好点？”
他提出的，全是基于物理常识、无需任何超前技术的“土办法”。
刘方将信将疑，但在沈哲的鼓励下，还是尝试了起来。他用湿泥封堵接口，又将冷凝管设法引到旁边一条小水沟里。
一番忙活后，再次生火尝试。
这一次，收集到的液体虽然依旧浑浊，但那股刺鼻的酒味明显浓郁了许多！刘方尝了一小口，激动得满脸通红：“成了！有点意思了！虽然还是糙，但劲头足多了！小兄弟，你懂行啊！”
沈哲勉强笑了笑，心中却无半点喜悦，只有巨大的紧张。他趁刘方不注意，用一个小陶瓶装了一点这“改良”后的烈酒。
【检测到宿主间接参与并优化本土乙醇提炼技术。】
【医疗优化任务（消毒）进度：10%。】
进度猛地跳了一截！但距离完成任务还遥遥无期！
然而，他没注意到的是，就在他专注于和刘方鼓捣器具时，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，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附近的阴影中，将他与刘方的所有对话、所有举动，尤其是他最后偷偷收集那瓶烈酒的动作，尽收眼底。
…
“他去了废料棚，找到了刘方。”
“指点刘方用湿泥密封、水沟冷凝。”
“刘方成功制出稍烈的酒液。”
“他私下收集了一小瓶。”
墨羽的汇报简洁而清晰。
萧彻坐在案后，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。
“指点…优化…私下收集…”他重复着这几个词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、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。
果然如此。
他拥有更先进、更完善的知识，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，只抛出一点点无关紧要的“边角料”，试图蒙混过关。
他在害怕。他在掩饰。
但他私下收集那瓶酒，暴露了他的真实需求——他需要更高浓度的酒精，并且试图自己掌控来源。
“那瓶酒，查验过了吗？”萧彻问。
“查验过了，”墨羽回道，“浓度远高于寻常浊酒，辛辣刺鼻，但仍含大量杂质，并非佳酿。刘方所用之法，仍是土法，并无特异之处。”
“并无特异之处…”萧彻轻轻哼了一声，目光锐利如刀，“这才是最特异之处。他用最平凡的方法，触及了不平凡的结果。”
“继续盯着他。”萧彻命令道，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寒意，“看看他拿那瓶酒，要做什么。”
猎物已经露出了破绽，猎手只需要耐心等待。
而在军医营的角落里，沈哲握着那瓶粗糙的、带着杂质的烈酒，手心全是冷汗。他知道自己冒险了，但这是唯一能稍微推进任务、避免那恐怖惩罚的办法。
他并不知道，自己小心翼翼的行为，已然全数落入了那双冰冷的眼眸之中。
他以为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，却不知自己早已站在了聚光灯下。
萧彻的耐心，正在逐渐消磨。而那把悬于顶上的利剑，似乎又下降了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