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匿……匿名的？”
胖子张和方志诚面面相觑，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陆鸣放下茶杯，看着两个还处在震惊中的手下，淡淡一笑，解释道：“一封匿名的举报信，是没有法律效力的。张海涛拿一封废纸来想给我下套，那我当然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他。”
“可他不是说是县委办收到的举报信吗？”方志诚还是有些不解。
“他是这么说，但他有证据吗？”陆鸣的眼神里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，“这种烫手的山芋，他敢留下任何书面记录，证明是经他的手送出来的吗？他不敢。所以，只要我一口咬定，说他张副主任是私下里拿了一封来路不明的‘匿名信’来干扰我们督查室办案，你猜，最后倒霉的是谁？”
胖子张恍然大悟，一拍大腿：“我靠！高！实在是高啊！陆主任，您这招叫什么？空手套白狼？不对，是以彼之道，还施彼身！”
方志诚也彻底明白了过来，他看向陆鸣的眼神，已经不止是膜拜，而是带上了一丝深深的敬畏。他这位同学，这三年来，到底经历了什么？这份心机和手段，简直是妖孽！
陆鸣摆了摆手：“行了，张海涛这只老狐狸，经此一役，短时间内是不敢再来找我们麻烦了。但我们自己的事，还得抓紧。”
他看着胖子张：“情报！”
又看向方志诚：“规矩！”
“这两样东西，就是我们督查室的眼睛和骨架，缺一不可！”
“是！陆主任！”两人齐声应道，干劲十足。
……
接下来的两天，新成立的县委督-查室，进入了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。
方志诚不愧是老实人，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，查阅了大量的文件和案例，硬是在两天之内，拿出了一份长达三十页的《县委督查室工作条例（草案）》。里面从案件的受理、调查、取证，到报告的撰写、提交，甚至连保密协议都规定得清清楚楚，滴水不漏。
陆鸣看了之后，都忍不住赞叹，方志诚这家伙，天生就是干纪律工作的料。
而胖子张，则更是发挥了他的特长。
他就像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，两天时间，钻遍了洪山县大大小小的酒局、牌局、茶话会。晚上陪财政局的科长喝酒，凌晨又陪城建局的队长打牌。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海量的酒量，硬是从那些人的嘴里，套出了无数真真假假、虚虚实实的消息。
第三天上午，一份散发着酒气和烟味的“问题清单”，被他宝贝似的放在了陆鸣的办公桌上。
“陆主任，幸不辱命！”胖子张顶着两个黑眼圈，脸上却写满了邀功的兴奋，“这上面，都是我这两天拼了老命挖出来的干货！绝对保真！”
陆鸣拿起那份手写的清单，仔细看了起来。
清单上，罗列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问题。
“城关镇镇长，涉嫌利用其小舅子的公司，承包镇上的绿化工程，报价比市场价高了百分之五十。”
“教育局，去年采购的一批多媒体教学设备，总价五百万，一半以上都在仓库里吃灰，很多学校的老师根本不会用。”
“县人民医院，院长的小姨子开了一家医药公司，医院百分之七十的药品，都是从她那里进的，药价虚高得离谱。”
……
陆鸣看得连连点头。胖子张这小子，虽然不着调，但办事能力是真没得说。这些问题，每一个单拎出来，都足以在洪山县引起一场不小的地震。
“干得不错。”陆鸣毫不吝啬地夸奖道，“你的任务完成了，先去休息一下吧。”
“不累！为陆主任服务！”胖子张嘴上喊着口号，身体却很诚实地打了个哈欠。
就在陆鸣思考着，该从哪个案子下手，来打响这第一炮时，他办公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，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。
能打通这部电话的，在整个县委大院，不超过五个人。
陆鸣心里一动，立刻接起了电话。
“陆鸣，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！”电话那头，是王熙媛清冷而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是，书记！”
陆鸣不敢怠慢，立刻起身，快步走向了县委书记办公室。
他进去的时候，殷实也在。两人的脸色，都显得有些凝重。
“书记，您找我？”
“嗯。”王熙媛指了指沙发，“坐。”
她没有废话，直接开门见山：“督查室的架子，搭得怎么样了？”
“报告书记，人员已到岗，基本的工作制度也已经建立起来了。”陆鸣回答道。
“好。”王熙媛点了点头，似乎对他的效率很满意。她沉默了片刻，然后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看着他，“既然架子搭好了，那，第一个任务来了。”
她将一份文件，递给了陆鸣。
“你先看看这个。”
陆鸣接过文件，只看了一眼标题，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。
《关于洪山县第二化工厂退休工人群体上访事件的情况汇报》。
第二化工厂，是洪山县的老大难问题。这是一家八十年代建成的老国企，辉煌过，但早在十几年前就因为污染严重、经营不善而倒闭了。
但工厂虽然倒闭了，几百号退休工人的养老和医保问题，却一直悬而未决，成了历任领导都头疼不已的烂摊子。这些年，工人们为了待遇问题，大大小小的上访，闹了不下几十次。
“这帮老工人，今天又来了。”王熙媛的语气里，透着一丝疲惫，“几十号人，一大早就堵在了县政府门口，拉着横幅，喊着口号。信访办的老主任去了，没用。公安局派人去维持秩序，他们就跟警察打游击。现在，人已经从政府门口，转移到我们县委大院门口了。”
陆鸣的脸色，变得愈发凝重。
群体性上访事件，向来是地方上最棘手、最敏感的问题。处理得好，万事大吉。处理得不好，一旦激化矛盾，造成恶性事件，那是要上新闻，甚至惊动省里的。到时候，别说他这个小小的督查室主任，就连王熙 ৭৭这个县委书记，都要吃不了兜着走。
“以前，他们是怎么处理的？”陆鸣问道。
一旁的殷实叹了口气，接口道：“还能怎么处理？拖、等、靠。每次他们一来，就派信访办的人去安抚，说问题正在研究，请大家相信政府。安抚不住了，就让财政象征性地挤出一点钱，给他们发点生活补助，把人先劝回去。等下次再来，还是这一套。问题拖了十几年，始终没有得到根治。”
“治标不治本。”陆鸣一针见血地说道。
“没错。”王熙媛的眼神，变得锐利起来，“所以，这一次，我不想再拖了。这个问题，必须从根子上解决！”
她看着陆鸣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，下达了命令。
“这个案子，我交给你。交给我们新成立的县委督查室。”
“我给你三天时间。我不要安抚，也不要驱散。我要你查清楚，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！工人们的诉求，到底合不合理？他们的养老金，到底被谁吞了？当年的工厂破产，背后到底有没有猫腻？”
她站起身，走到陆鸣面前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。
“这是你，也是督查室的，第一战。”
“陆鸣，你敢不敢接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