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青石板硌得人生疼，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煤烟、腐朽和陌生胭脂水粉的气味，粗暴地灌入鼻腔，时刻提醒着风翕和——这不是梦。
周围那些穿着短褂、长衫，梳着发髻或戴着瓜皮帽的行人，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疑、警惕，甚至还有一丝看戏般的麻木。
他们的口音黏浊而陌生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“哎哟，这几个啥人啊？从天而降？”
“穿得破破烂烂，摔晕了？”
“看那细皮嫩肉的，不像咱闸北的人啊……”
“别是惹了什么事，跑路晕这儿了吧！”
“闭嘴！看什么看！”
风翕和猛地从地上爬起，尽管心脏还在狂跳，四肢百骸都残留着穿越时空带来的撕裂痛感，但他还是强撑着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，用他那口标准的普通话吼了回去。
这反而让围观的人群愣了一下，随即议论声更大了。
“翕和……”林星月拉了一下他的衣角，低声道，“翕和，别冲动，情况不对！”
粗糙的土布，触感陌生得让她心慌。
林星月的声音尽量保持着镇定，但微微发颤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她快速扫视环境：低矮破败的房屋、歪斜昏黄的煤气路灯、远处隐约传来的黄包车铃声和呜咽的戏曲声……
一切都在指向一个她只在影视剧和历史书中见过的时代。
叶知秋扶正了眼镜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他死死盯着那张印着“中华民国二十二年”的通缉令，嘴唇无声地翕动着，像是在进行某种绝望的演算和验证。
最终，所有的理论模型都在现实面前崩塌，只剩下一个荒谬却唯一的结论。
他猛地看向陆由起和蓝非儿，眼神锐利：“陆先生，蓝女士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？！”
陆由起站了起来，看着身上的衣着变成了类似账房先生的深色长衫。
他拍了拍长衫上的尘土，动作看似沉稳，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极大的震惊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沉重。
他没有直接回答叶知秋，而是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，尤其是在那些阴暗的巷口和窗户后面多停留了一瞬。
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陆由起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，“先离开这人多眼杂的街口！”
蓝非儿被苏雨晴搀扶着，她的状态很不对劲，眼神涣散，身体微微发抖，嘴里反复念叨着模糊的音节：“……桥……过了桥就回不去了……蛇……好多蛇……”
苏雨晴自己都快吓哭了，听着蓝非儿的呓语，更是毛骨悚然，带着哭腔问：“蓝姨，您说什么呢？什么蛇？哪里有蛇？”
就在这时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吆喝声从街口传来—
“让开！让开！都围在这儿干嘛呢？挡了我们青帮弟兄的路，想吃生活是吧？！”
围观的人群像被开水烫到一样，瞬间噤声，慌忙向两边散开，让出一条通道。
只见五六个穿着黑色香云纱短打、歪戴着帽子、腰间似乎鼓鼓囊囊别着家伙的汉子走了过来。
为首的是个刀条脸，三角眼，一脸凶悍之气。
刀条脸目光扫过风翕和一行人，虽然他们身着旧衣，但气质依旧与周围格格不入。
望着面色惊惶的众人，最后把目光落在陆由起和惊惶失措的苏雨晴、林星月脸上，眼中闪过一丝淫邪和贪婪。
“哟呵，哪儿来的几只肥羊？面生得很啊？”刀条脸歪着嘴，走到近前，一股浓烈的烟臭和汗味扑面而来，“在这闸北地界，见了我们青帮的弟兄，不懂规矩？嗯？”
他身后几个混混立刻围了上来，不怀好意地笑着，目光在三个女性身上来回打转。
风翕和下意识地将林星月护在身后，叶知秋也绷紧了身体，挡在苏雨晴和蓝非儿身前。
陆由起上前一步，对那刀条脸拱了拱手，语气不卑不亢：“这位兄弟，我们是外地来的，投亲不遇，刚到此地，不懂贵地的规矩，多有冒犯，还请行个方便。”
“方便？”刀条脸嗤笑一声，伸手就想用指节去敲陆由起的胸口，“老子就是规矩！看你们几个细皮嫩肉，还有这几个小娘皮……嘿嘿，跟爷们走一趟吧，让堂主瞧瞧是什么来路！”
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陆由起衣襟的瞬间，陆由起眼中精光一闪，脚下看似无意地微微一错，身体以一个极小幅度侧开，右手快如闪电地在刀条脸的手腕某处轻轻一拂。
“哎哟！”刀条脸突然感觉整条手臂一麻，像是被电了一下，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，又惊又怒地看着陆由起，“老东西，你他妈……”
陆由起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，仿佛什么都没做，只是语气沉了几分：“江湖跑老，胆子跑小。兄弟，出门在外，求财不求气。一点小意思，给诸位兄弟买碗茶喝。”
说着，他另一只手极其隐蔽地从袖子里滑出一个小东西，迅速塞进了刀条脸的手中。
那似乎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佩，触手温润。
刀条脸捏到那玉佩，手感就知道价值不菲，脸上的凶悍之气顿时收敛了不少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。
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陆由起，又看了看他身后虽然紧张但气度并不像普通人的几个年轻男女，尤其是风翕和那强装镇定实则桀骜的眼神，心里犯起了嘀咕。
这老家伙手法诡异，不像一般人，这几个年轻人也透着古怪……
刀条脸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玉佩，又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：“哼，算你们识相！滚吧！别让爷再在闸北看到你们！”
说完，刀条脸朝手下使了个眼色，一群混混这才骂骂咧咧地跟着他走了。
人群见没热闹可看，也渐渐散去，只是他们看向风翕和一行人的目光依旧带着各种猜测和疏离。
危机暂时解除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，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。
刚才那一刻，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野蛮和危险，法律和秩序在这里似乎薄得像一层纸。
“陆叔，刚才那是……”风翕和心有余悸。
“一点防身的小把戏和傍身的玩意儿。”陆由起打断他，脸色凝重，“但一块玉佩挡不了太久。那种地头蛇，贪得无厌，等他们缓过劲来，或者查不出那玉佩的来历，肯定会再来找麻烦。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闸北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