熔核废液顺着额头往下淌，像一条烧红的铁丝勒进皮肉。风烬没抬手去擦，只是眨了眨眼，让视线从一片模糊里挤出一道缝。
他还在动。
左腿的结晶裂痕已经爬到膝盖上方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，骨头咯吱作响。矿道出口就在眼前，锈死的铁门歪在墙边，外面是荒原尽头——第七城邦的城墙轮廓压在地平线上，黑得像块烧透的铁板。
他靠着墙根挪出去，背脊贴着焦土蹭了一路灰。掌心被獠牙划开的口子早就凝成了金痂，可痛感还在，够他清醒。
小墟的声音没了，脑子里空得发慌，但那股熟悉的躁动还在脑仁深处打转，像是她临走前塞了颗定时炸弹。
“炸就炸。”他咬牙，往前爬。
沙暴卷着硫磺尘扑过来时，他正卡在排水沟的铁栅底下。巡逻队的脚步声从头顶掠过，灵焰侦测仪滴滴作响，三米外一颗探头缓缓旋转，扫过他的破工服、露出来的半截小腿，又移开。
他屏住呼吸，母焰核心缩成拳头大小，在胸口一跳一跳地撑着命。
等探头转回去，他猛地抽身钻进沟底，手肘撞上一块锈铁，整条右臂瞬间麻得发烫。他没停，一路爬到下水道入口，铁盖被人从里面掀开了条缝。
他知道是谁干的。
蜷在角落等了半个钟头，风烬才敢动。他摸出最后一根完整的熔裔獠牙，握在手里当拐杖，撑着站起来。
城外难民堆就在前方百米，灰布帐篷连成一片，守卫每隔十分钟清一次场，看到形迹可疑的直接拖走。
他把自己缩进一堆废弃滤网后头，矿工服兜帽拉低，只露出半截下巴。皮肤还在冒热气，体温高得吓人，可呼吸轻得像断了气。
他没睡，也不敢闭眼。
就在第三波驱逐开始时，人群里走出一个披灰袍的身影。脚步不快，也没低头，径直走到他藏身处前两步，蹲下。
玄鸢。
她没看他，手指一弹，一枚指甲盖大的寒髓晶碎片滑进他掌心。冰得刺骨，却让他脑子猛地一清。
“走下水道。”她声音压得极低，像风吹过铁管，“别碰警戒网。”
说完她起身，转身混进人流，背影冷得像块冰。
风烬攥紧那片寒髓晶，指节咔的一声错位。他用獠牙拄地，一点点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，踉跄跟上她消失的方向。
下水道入口藏在废弃净化池底下，铁梯早锈烂了大半。他踩空一脚，整个人砸在湿滑的水泥坡上，滚了七八米才停住。肩胛撞上墙，骨头闷响一声，他吐出一口带火渣的血沫，又咽了回去。
前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
玄鸢站在第一道闸门前，手里那片寒髓晶泛着微光。她抬起手，贴在墙上一根青铜导管上，导管里的灵能流立刻扭曲了一下，随即安静。
“静默区只能撑三十秒。”她说，“跟紧。”
风烬点头，拖着腿往前挪。
第二道闸门更难。电网密布，寒髓晶吸到一半就开始发烫冒烟。玄鸢眉头都没皱一下，硬是把整片晶石按进接收槽，咔哒一声，闸门升起。
风烬几乎是爬过去的。
第三道门后是一段斜向下的石阶，空气越来越闷，脚底踩的不再是水泥，而是某种带脉络的黑色岩层，踩上去有轻微的震感。
“熔脉层要到了。”玄鸢停下，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风烬没回应。他正用獠牙扎自己大腿，血和金焰混在一起往外冒，疼得眼前发黑，但也清醒。
“你还撑得住？”她问。
“你说呢？”他咧嘴，笑得像个疯子。
玄鸢不再说话，转身继续走。
尽头是一扇石门，表面刻满断裂的符文，中央有个手掌印。她伸手按上去，石门无声开启。
里面没有守卫。
只有一座悬浮在半空的残碑，通体暗红，边缘不断滴落火星般的光点。碑底浮着一层流动的熔浆，映得整个密室忽明忽暗。
陆昭站在祭坛后。
他穿着议会首席的白袍，手里捏着半块寒髓晶，正轻轻摩挲。看见他们进来，嘴角微微一扬。
“欢迎来地心熔炉。”他说。
风烬站直了些，抹了把嘴角，手背上留下一道熔血痕迹。
玄鸢不动声色退到他侧后方，指尖还夹着最后一点寒髓晶碎屑。
陆昭没动，只是抬起另一只手，轻轻一按。
祭坛底部轰然裂开，一道深不见底的通道显露出来，热浪扑面而来，带着金属燃烧的气味。通道壁上隐约能看到无数锁链垂落，缠着看不清模样的东西。
风烬盯着他。
陆昭笑了：“你母亲当年也是这么站着的，一动不动，等着火把她吞进去。”
风烬的手慢慢握紧獠牙。
玄鸢突然往前半步，寒髓晶碎片在掌心转了个方向。
陆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慢悠悠道：“你妈妈临死前，也想救一个人。”
话音未落，祭坛四周的符文同时亮起，红光如血网罩下。
风烬猛地将獠牙插进地面，借力跃起，一把拽住玄鸢手腕往旁边翻滚。红光擦着他们头顶扫过，击中后方石壁，整片岩石瞬间汽化。
陆昭仍站在原地，没追击，只是看着他们，像在看一场排练好的戏。
“你们以为这是潜入？”他轻笑，“这是请君入瓮。”
玄鸢喘了口气，把寒髓晶塞进风烬手里：“吸收它，我能撑十秒。”
风烬没问为什么，直接握住。
冰寒刺骨的能量冲进经脉，和他体内暴走的金焰撞在一起，脑袋嗡的一声炸开。
但他没松手。
陆昭抬起手，寒髓晶在他掌心旋转：“真正的开关，从来不是碑。”
祭坛下方的熔脉通道突然剧烈震动，锁链哗啦作响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爬。
风烬单膝跪地，獠牙杵地支撑身体，抬头死死盯着陆昭。
陆昭俯视着他，声音轻得像耳语：
“是你体内的母焰，认主了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