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有两个月亮。
程默站在记忆迷宫的入口，抬头望着天空——一轮蓝月散发着药剂冷光，一轮红月如苏瑾的唇色般灼热。他的脚下延伸出两条荧光小径，蓝色那条标记着”真相”，红色那条写着”谎言”。
“选红色的。”
苏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程默转身，看见少女时代的她站在月光下，白色校服裙上沾着颜料，脖颈上还没有颈环。她的眼睛比成年后更明亮，却带着同样的防备。
“为什么？”程默问。
“因为蓝色那条…”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后背，那里突然传来剧痛，”会唤醒你脊柱里的东西。”
程默摸向自己的后背，触到一块凸起的硬物。恍惚间他想起凌霜的话——胶卷藏在脊柱里。但这是他的记忆迷宫，为什么会有苏瑾少女时的幻影？
“你不是记忆。”程默后退半步，”你是…”
“我是她十七岁时的恐惧。”少女苏瑾的微笑突然扭曲，”来看看你忘了什么。”
她拽着程默冲向红色小径。两侧的迷雾中开始浮现画面：
十二岁的程默在美术教室画石膏像，窗外有个穿校服的女孩在偷看；
十五岁的苏瑾在母亲葬礼上撕碎一本素描簿；
快餐店监控里，程默喂猫时背后站着个撑黑伞的女人…
“这些…都不是真的…”程默挣扎着停下。
“都是被剪接的胶片。”少女苏瑾的指甲陷入他的手臂，”陈雨晴在你梦里缝了太多假记忆。”
蓝月突然暴涨。程默看见自己的手臂皮肤下浮现出荧光文字：「找到双生记忆」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少女苏瑾开始融化，像蜡烛般软倒在地：”去画室…画我们没画完的…”
她的身体化作红色颜料，渗入地缝。程默独自站在岔路口，突然听见现实世界传来苏瑾的呼喊：”程默！看我的手！”
眼前的迷宫剧烈震动。程默努力聚焦意识，隐约看见现实中的病房——苏瑾正握着他的手，在他掌心画着什么。她的嘴唇在动，声音却断断续续：”跟着…我的笔画…回来…”
程默低头看自己的手掌。那里浮现出一个简易迷宫图，出口处画着两颗相连的心形。他忽然明白了——苏瑾在用他们之间的秘密符号引导他。
他朝着红月方向狂奔。每跑一步，迷宫就崩塌一部分，露出背后更深的记忆层：
五岁的苏瑾被母亲按在画架前，哭着临摹人体解剖图；
十岁的程默在病房给母亲画肖像，医生夸他有天赋；
十九岁的苏瑾在快餐店监控室，盯着屏幕里画速写的程默…
最后一道迷雾散开时，程默看见了真相——
快餐店那次根本不是初遇。早在程默母亲住院第一天，苏瑾就见过他。那天他在医院花园画鸽子，而苏瑾站在三楼窗口，用望远镜看了他整整两小时。
“因为…”现实中的苏瑾声音突然清晰，”我见过你画画时的眼神…和母亲一样…”
程默猛地睁开眼。
病房的天花板在视线里摇晃。苏瑾浑身是血地压在他身上，右手还保持着在他掌心画图的姿势。她的后背插着半截玻璃碎片，荧光蓝的药剂正从伤口渗出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她虚弱地笑了，”我的…共犯…”
病房门大敞，地上躺着三个穿白大褂的人。程默认出其中一个是凌霜的助手。墙上的监控屏幕闪着雪花，偶尔闪过陈雨晴的脸。
“她来了？”程默的声音像砂纸摩擦。
苏瑾摇头，冷汗顺着下巴滴在他脸上：”只是…全息投影…”她试图起身却滑倒，”我注射了双倍B3…才能进入你的记忆…”
程默这才注意到，两人的手臂上连着输血导管——苏瑾在用自己的血稀释他体内的药剂。她的皮肤上布满了手绘的神经脉络图，与他身上的荧光纹路完全对称。
“双生记忆…”程默突然懂了，”你和我…记忆是相连的？”
苏瑾的睫毛颤动。她摸索着从病床下抽出个金属盒：”母亲…的礼物…”盒子上有双心形锁孔，”需要两个人的…记忆密钥…”
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。苏瑾猛地将盒子塞到程默枕下：”陈雨晴要的是这个…别给她…”
门被踹开的瞬间，苏瑾滚到床下。程默用尽全力抬起脖子，看见陈雨晴穿着医用防护服走进来，手里拿着把造型奇特的手术刀。
“找到你们了。”她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，像金属摩擦，”胶卷和盒子，我都要。”
程默试图起身，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无形的力量禁锢——B3药剂的最终阶段开始生效，他的身体正在模拟瘫痪状态。
陈雨晴走到床边，手术刀抵住程默的喉结：”知道为什么选你吗？”刀尖下滑，划开他的病号服，”因为你脊柱里的胶卷，是唯一能启动’海妖’的密钥。”
她的手套上沾着蓝色荧光剂，在程默胸口画了个符号——♀。这是女尊社会的标志，也是陈雨晴在每位”实验体”身上烙的印记。
“苏瑾没告诉你吧？”陈雨晴俯身，”0701号发疯前，也以为自己是特别的…”
手术刀突然刺向程默的后颈。千钧一发之际，床下飞出个注射器，精准扎进陈雨晴的小腿。苏瑾从床底滚出，手里握着第二支注射器：”退后！否则下一针是神经毒素！”
陈雨晴踉跄着后退，防护面具下传来扭曲的笑声：”晚了，瑾儿。他的脊柱已经开始溶解。”
程默突然感到后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。他的视野边缘泛起蓝光，皮肤下的荧光纹路开始疯狂游走，像无数条小蛇在皮下钻行。
“程默！”苏瑾扑到床边，”看着我！记住画廊里那幅《双生花》！”
她的声音仿佛从水下传来。程默的意识再次下沉，这次他看见画廊的幻象——那幅画上是两株缠绕的植物，一株开红花，一株开蓝花，根系却连在一起。
“双生记忆…”程默喃喃道。
陈雨晴的笑声渐渐远去，取而代之的是警报声。程默感觉有人将他抬上担架，苏瑾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：”准备手术…取出L4-L5节段…”
最后的意识里，他看见苏瑾将那个金属盒贴在胸口，眼泪砸在盒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：”母亲…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…”
当麻醉面罩扣上来时，程默用尽全力勾住苏瑾的小指。她的手指冰凉，却在颤抖中与他紧紧相缠。
“活着回来…”她的唇擦过他的耳垂，”我教你…画真正的双生花…”
黑暗再次降临。但这次，程默看见两轮月亮开始融合，红与蓝交织成紫色的光晕。在那片光里，站着成年苏瑾和少年程默，他们面前是块空白画布。
“画什么？”幻影中的程默问。
苏瑾拿起画笔，蘸了蘸自己手腕渗出的血：”画锁链的另一端。”
手术室的灯光如满月般刺眼。当手术刀划开程默的脊柱时，没人注意到那个金属盒正在苏瑾手中微微发烫，盒心处的双心形锁孔泛出淡淡的红光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