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灯的强光像一把冰锥刺入程默的眼皮。
他挣扎着想要闭眼，却发现自己的眼睑被某种器械撑开。模糊的视线里，几个穿防护服的身影正在手术台边忙碌，他们的面罩上凝结着血雾，工具盘里躺着沾血的骨钳和激光刀。
“L4-L5阶段暴露。”
这个声音不是凌霜的。程默转动眼球，看见主刀医生的防护服上绣着”阳光医院-紧急医疗组”的字样。苏瑾在哪？她承诺过会陪他度过手术…
“发现异物。”
镊子探入视野，夹着个发光的蓝色物体——不是胶卷，而是枚微型芯片，表面覆盖着生物组织，像颗畸形的蓝宝石。程默的胃部抽搐起来，这东西居然在自己脊柱里埋了这么多年？
“小心！芯片在升温！”
芯片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。手术室里响起警报，所有人都后退几步。程默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脊髓往上爬，像无数只蚂蚁在椎管内行军。他的喉咙里涌上铁锈味，视线被染成淡蓝色。
“神经毒素释放！准备心肺复苏！”
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，程默看见手术室的门被撞开。一个红影冲进来，徒手抓起那枚发烫的芯片。蓝光顺着那人的手臂蔓延，照亮了苏瑾惨白的脸和决绝的眼神。
“程默，”她的声音穿透警报声，”记住《双生花》的构图！”
世界陷入寂静的蓝。
当程默再次恢复意识时，首先感受到的是后腰处火辣辣的疼痛。他试图挪动手臂，听到金属碰撞声——手腕被铐在病床栏杆上。窗外是黑夜，病房里只亮着一盏紫外线灯，照出他皮肤上尚未消退的荧光纹路。
“芯片呢？”
沙哑的女声从角落传来。程默艰难地转头，看见苏瑾蜷缩在陪护椅上，双臂环抱着膝盖。她没穿标志性的西装，而是套着件过大的男式T恤，下摆垂到大腿中部，露出膝盖上的新鲜擦伤。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头发——原本及腰的黑发被胡乱剪到齐耳，发尾参差不齐，像是自己用匕首割的。
“你…的头发…”程默的声带像被砂纸摩擦。
苏瑾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短发：”烧掉了。”她指向床头柜上的玻璃罐，里面是焦黑的发丝和一枚变形的芯片，”海妖芯片会寄生在 keratin 蛋白上。”
程默这才注意到，病房门窗都被贴上了银色密封条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焦糊味。墙上时钟显示他昏迷了整整三天。
“陈雨晴来过？”
“没有。”苏瑾的下巴搁在膝盖上，”来的是她母亲。”
她掀开T恤领口，露出锁骨下方的烙印——不是字母，而是个微型条形码。在紫外线照射下，条形码旁浮现出一行小字：Property of Chen Lab 09。
“陈夫人是凌霜的妹妹，海妖项目的真正创始人。”苏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”她给我打了标记，就像对待实验动物。”
程默的胸口发紧。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瑾——脆弱、愤怒，却又奇异地镇定。她眼中燃烧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，像是绝望与希望的交织。
“芯片内容…”
“母亲的日记。”苏瑾从口袋里掏出个微型投影仪，”她不是自杀，是被陈夫人灭口。”
投影在墙上展开，浮现出段模糊的影像：年轻的苏母站在实验室，手里拿着两枚芯片。她将蓝色那枚植入自己的后颈，红色那枚塞进画框夹层。
“海妖不是武器，”影像中的苏母说，”是治愈剂。它能修复基因缺陷，但陈氏把它逆转成了毒药…”她突然转向镜头，”瑾儿，如果你看到这个，去找画《双生花》的男孩…”
影像戛然而止。程默和苏瑾同时屏住呼吸——最后的画面里，苏母身后闪过一个小男孩的侧影，正在画板上涂抹红蓝两色的花。
“那是我？”程默难以置信。
苏瑾关掉投影仪：”母亲用芯片保存记忆时，会抽取旁观者的影像做载体。”她疲惫地揉着眼角，”你小时候可能真的见过她…”
病房门突然被敲响。苏瑾瞬间绷紧身体，从枕头下抽出手枪。门缝下塞进一张纸条，她小心地拾起，上面写着：「瑾儿，0701号的尸检报告有异常。他的芯片被调包了。——L」
“凌霜？”程默低声问。
苏瑾摇头：”她三天前就被陈雨晴软禁了。”她点燃纸条，灰烬落进玻璃罐，”这是陷阱，但我们必须跳。”
她解开程默的手铐，扶他坐起来。程默这才发现自己的病号服背后是敞开的，裸露的后腰上缝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缝线，组成一个奇怪的符号——♀♂交织的图案。
“这是…”
“我让医生缝的。”苏瑾的指尖轻触那个符号，”海妖解药的标记。”她突然扯开自己的T恤领口，露出锁骨下方相同的符号——那是用手术刀新刻的，还结着血痂，”我们现在是共生体。”
程默的心脏狂跳。这个符号在女尊社会是禁忌中的禁忌，象征两性平等。苏瑾竟然公开将它刻在身上？
“芯片能量不足，只释放了部分记忆。”苏瑾取出金属盒放在程默掌心，”要解锁全部，需要两个人的基因密钥。”
盒面上的双心形锁孔此刻清晰可见。程默突然明白过来：”你的血和我的？”
苏瑾点头：”母亲设计的最后防线。”她拿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小钥匙，”但开锁前，你得知道风险——芯片记忆可能覆盖你的真实记忆。”
程默握住她的手：”值得冒险。”
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，病房的紫外线灯突然爆裂。黑暗中，金属盒缓缓开启，散发出柔和的蓝光。盒子里是两样东西：一张微型存储卡，和一朵干枯的红蓝双色花。
“天竺葵…”苏瑾的声音发抖，”母亲最爱的花。”
程默拾起那朵干花，它立刻在他指尖碎成粉末。奇异的是，那些粉末在空气中组成一幅微型立体画——正是《双生花》的构图，但比画廊那幅更精细，画作角落还有行小字：「给瑾儿和她的男孩」。
“这是…”
“生物全息图。”苏瑾触碰那些悬浮的颗粒，”需要活体DNA激活。”
她划破自己的指尖，将血滴入光幕。程默效仿着咬破手指。血珠相融的瞬间，颗粒突然剧烈旋转，组成新的画面：
五岁的苏瑾站在画室角落，看着母亲教导一个陌生男孩画画。男孩转过头——正是童年的程默！更惊人的是，苏母将男孩的手和小苏瑾的手握在一起，按在画板上说：”记住，真正的艺术永远需要两只手…”
记忆碎片突然中断。程默和苏瑾面面相觑，两人眼中都是难以置信。
“我们真的见过…”
苏瑾的眼泪终于落下。她颤抖着取出存储卡插入投影仪：”还有更多。”
新的影像展开，这次是苏母在实验室的紧急录制：”海妖的真正功能是修复X染色体缺陷，陈氏却用它制造性别奴役。瑾儿，你和那个男孩都是基因适配者，只有你们的神经共生体可以…”
影像突然被干扰。苏瑾猛地关掉投影仪，但已经晚了——病房的消防喷淋头突然启动，喷洒的不是水，而是蓝色荧光剂！
“快走！”苏瑾拽起程默，”他们在通风系统下了药！”
走廊里弥漫着诡异的蓝雾。程默踉跄着跟上苏瑾，每跑一步后腰的伤口就撕裂般疼痛。他们拐进安全通道时，楼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。
“上楼顶！”苏瑾按下电梯紧急按钮，”我安排了直升机！”
程默的视线开始模糊。荧光剂渗入他的伤口，像无数根针在脊柱里搅动。爬到第七层时，他的双腿突然失去知觉，重重摔在楼梯上。
“程默！”
苏瑾折返回来，拼命拖着他往上爬。她的短发被汗水浸透，T恤后背渗出大片血迹——她的伤口也裂开了。程默想让她先走，却说不出话，只能看着她在每一级台阶上留下血手印。
天台门近在咫尺时，楼下传来陈雨晴的声音：”瑾儿！你以为逃得掉吗？”
苏瑾的身体僵住了。她没有回头，用肩膀撞开天台门。凛冽的夜风迎面扑来，直升机就停在二十米外，但螺旋桨没有转动——驾驶员倒在舱门外，脖子上插着注射器。
“游戏结束。”陈雨晴的声音越来越近，”把芯片给我，我放过你的小男友。”
苏瑾把程默拖到直升机旁，从驾驶员身上摸出手枪。她转身时，陈雨晴已经站在天台门口，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，手里握着个熟悉的颈环——SQ-0701。
“知道0701为什么死吗？”陈雨晴晃着颈环，”因为他体内的芯片是假的，神经系统承受不了测试。”她微笑，”就像现在的程默。”
程默这才意识到，自己的皮肤正在渗出蓝色液体。荧光剂与体内残留的海妖芯片发生了反应，每一寸神经都在燃烧。
苏瑾举枪瞄准陈雨晴：”解毒剂。”
“在凌霜手里。”陈雨晴向前一步，”但她快死了，除非…”她突然扔过来一部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凌霜被绑在医疗床上的画面，”你亲自去救。”
苏瑾的枪口微微下垂。程默知道她在挣扎——这是赤裸裸的胁迫，但凌霜确实掌握着关键的研究数据。
“选吧，瑾儿。”陈雨晴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温柔，”是救你的小男友，还是救知道真相的姑妈？”
程默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苏瑾的脚踝。他想说”别管我”，但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。苏瑾低头看他，眼泪砸在他的脸上，滚烫如熔岩。
“我选C。”她突然抬枪射向直升机油箱。
爆炸的火光吞没了半个天台。陈雨晴尖叫着后退，苏瑾趁机扛起程默冲向天台边缘——那里挂着紧急逃生梯！
“抱紧我！”她拽着程默翻过栏杆。
下坠的瞬间，程默看见苏瑾嘴角带血的笑容。她的嘴唇在动，虽然听不见，但他知道她说的是：
“锁链两端，我们一起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