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介
精选一篇都市日常小说《中国老人》送给各位书友,在网上的热度非常高,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有甄君,无错版非常值得期待。小说作者是西遇尘,这个大大更新速度还不错,中国老人目前已写103082字,小说状态连载,喜欢都市日常小说的书虫们快入啦~
中国老人小说章节免费试读
分到学校工作,跟同事合住,我性喜安静,嫌闹得慌,要求校长给我分配一个单间。校长摇着头,说学校实在腾不出单间了。我指着校长办公室后窗说:“那里不是有一套平房吗?”校长足足瞅了我三十秒,嘴唇动了动,但没说出话来,点头同意了。
学校后勤帮着收拾了那套平房。很快,我搬了进去。我上课下课碰到同事,他们的表情一律怪怪的,可又不说什么。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暗忖:“同事们大概是在嫉妒我吧!我一个单身汉住了一套平房呢。”有一五十来岁的同事,秃顶,戴“玻璃瓶底”眼镜,大伙叫他老乔。课间操下操,我和老乔落在了后面。老乔意味深长地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小伙子,你胆够肥的,老怪的房子,你也敢住!”“老怪?谁是老怪?”我皱着眉头追问。老乔答非所问,伸出大拇指说:“牛!”老乔无厘头的话儿,弄得我莫名其妙,一头雾水。
我住平房住了一段时间,还是老乔,还是在课间操下操,他拢过来,悄悄问:“小伙子,老怪没闹你?”“闹我,老怪?”我惊诧莫名。老乔伸出大拇指,呵呵道:“你牛!”
老怪是谁?谁是老怪?老乔神秘兮兮的。他不说,我不想打听。反正,我住那套平房,住得挺舒心的。从外面看,平房丑陋,甚至有点儿破败的迹象,但里面设施较现代化,厨房、卫生间再用二十年也不落后。
“小伙,小伙……”一瘦小瘦小的老头,坐在卧室的沙发上,双手扶膝,腰板挺直。我猛地惊醒,右胳膊撑床,左右看看,四下里无人,月亮从窗户泻进来,缎子般地荡漾着。年轻人觉多,我头扎在枕头上,迷迷瞪瞪地,便睡着了。
“小伙,小伙,”一瘦小瘦小的老头,坐在卧室的沙发上,双手扶膝,腰板挺直,“我有个事麻烦你。”他干瘪的脸上满是褶子,“过三天你到我的坟地去,留下给我烧纸的两个人,代表我招待他俩一天。厨房煤气灶正对着的地板砖,有一块松动的。你揭开它,洞里放着费用呢。”我吃了一惊,一骨碌坐起来。正是深夜,我躺在床上呢。又做梦了?我使劲抹抹脑门,回忆刚才情景,历历在目。我半信半疑,上卫生间拉了泡尿,回到床上,满脑子想着刚才的梦,便再也睡不着了。我索性起床,去厨房验证一番。
我拉亮厨房的灯,打开煤气灶下面的橱柜,正对着煤气灶的地砖,跟橱柜外的地砖比,明显变小了。我敲了敲,果然有一块发出了空洞的声音。我用刀子插进砖缝,很容易就撬开了。我爬在地上,右手伸进洞里,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。打开,我不由啊地坐在了地上。
我毫无睡意,直愣愣地盯着桌子上堆着的东西:五百枚古币,两万多元现金。在梦中出现的干瘪老头,难道就是这房主——老乔一再说的老怪?
一夜没睡好,我上班蔫蔫的,无精打采。老乔似乎看出了端倪,课间操下操,嘴差点贴上了我的耳朵,说:“被老怪闹了?”说完,便哈哈地走了。我本想向他打听一下老怪的。他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,真是奇了怪了。
还有奇了怪的是,由于那个梦,我想解开心中的疑团,向全校老同事打听老怪的事儿。同事们瞪瞪眼,厌恶地皱皱眉,噤口不言,个别同事说话是说话了,只是很不耐烦,说:“死了的人呢,你提他干什么?晦气!”
我不知道同事们为什么这么忌讳老怪。老怪留下的那一袋东西,我想跟同事们分享一下,看来也没机会和盘托出了。
三天后,刚好是星期天,我早早地去了公墓。守门人问我干什么。我说留人。守门人的眼睛睁得铜铃大,吃惊道:“这里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。你上这里来留人?”我见他误会了,说:“有人托付我来留上坟的人。”守门人误会了,有点不好意思,说:“哦!现在通讯这么发达,要留人的人打个电话就行了,用得着你来这地方留人?”我说:“那人打不了电话,也来不了了。他已经埋在这里了。”
“啊!?埋在这里了?这人是谁?他要留人,是怎么通知你的?他的家人呢?”我的话激起了守门人的好奇心,他连珠炮地问了一串问题。
“学校的老怪。”
“老怪?他啊!你是学校的老师喽?”
我微微点点头。
说起老怪,守门人的话滔滔不绝,刹不住了。
“这个老怪呀,这地方的人,都知道的。你是学校刚分来的老师,你可能没听说过他。学校老一点的教师,都不愿提他的。据说,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。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荒唐事。他跟同事相处呢,斤斤计较,很不融洽。他倒不在意,乐得清闲,干脆跟同事老死不相往来。哎,罪过罪过,愿老怪在地下安息。我们在这里谈论过去人的不是,太不敬了!罪过罪过!”
“我是他的委托人。我又是学校的新老师,了解了解他的过去,若是老怪地下有知,他不会责怪我们的。老先生,您说呢?”
“哦,对了。老怪死去好多年了。你又刚来,他怎么委托你的呢?”
我把星期四晚上做的梦,详细讲了出来,甚至老怪长得干瘦,满脸褶子,也详细描述了。但我故意漏掉了一个细节——他留下的那袋东西,没有说。
守门人拍着额头,向着公墓方向,作了作揖,说:“老怪就是老怪。真的不得了。你在梦里见的老怪,他生前也长那样。我猜到了……”
我心中有鬼,以为守门人猜到了老怪留下的东西,嗫嚅道:“您猜到什么了,老先生?”
“我猜你一定住他房子了。”我虚惊一场,暗暗吁了一口气,继续让他说下去,“你们校长,我是认识的。他曾给我说过多次,学校的住房紧张,让刚分来的大学生住进老怪的房子,一般都住不了几天,都会闹着搬出来。因为他们住着不安身,晚上闹鬼。你们校长开始不信,不让大学生搬,大学生硬着头皮住了几天,最后都面色青紫,如生了大病一般,你们校长害怕了,才不得不腾房子叫大学生搬出来。”
我突然想起,我提出要住校长办公室后窗对着的那套平房,校长看我的眼神。我住进去后,同事们那满是意味的表情。原来是那套房子闹鬼啊。我说呢,放着那么好的房,在我之前,铁将军一把。
守门人对我肃然起敬。他认为我敢住老怪的房子,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,起码压住了老怪的邪气。他打开话匣子,抛开了忌讳,跟我聊起老怪来。
老怪为人小气。他带学生捡棉花,让主家又爱又恨,爱的是学生在他的督促下,捡过的棉花,如同清洗过的衣服,一尘不染;恨的是他隔三差五,要在地头喝上几杯,酒不好,菜不对味,那就惨了,学生捡过的棉花,羊胡子羊尾巴满天飞,叫主家心疼啊。他跟同事出差,不会花一分钟,但补贴一分钱都不能少,做他邻居,更要注意了,稍不留神,晾在院子里的内衣内裤,就会不翼而飞。有人不信邪,非跟老怪理论理论,结果弄得左右不是人,只有落荒而逃的份……
这时,有人敲门,打断了守门人的话,进来两人,说他们要去祭祀张学林。守门人的眼睛对着我眨了眨。我才明白,老怪叫张学林,张学林就是老怪。
那两人祭祀出来,我拦住了他们。不用我说话,守门人不费吹飞之力,就搞定了那两个祭祀张学林,也就是俗称老怪的人。
我带着那两个人,回到小镇。在小镇最好的宾馆,开了房间。中午,我又在最好的饭馆,安排了午饭。
我迫切想听两个人的故事,再加上我还有点小秘密——老怪留下的东西,不愿向局外人透露,故没请外人陪同,包括我的好朋友。
我把为何招待两位祭祀人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后,那两个人唏嘘不已。他们两人中,一个叫吴疆生,来自上海;一个叫元致远,来自河南。在老怪的忌日,他们两人每三年来新疆为老怪扫墓一次。这已是老怪死后的第二次了。
他们为什么相约每三年来为老怪扫墓一次呢?他们的故事为我解开了谜团。
吴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知识青年大返城的时候,搬回上海的。他们家离开新疆时,处理了一批家具。老怪看上了吴疆生家的餐桌,花了十块钱买了下来。
一年后,吴疆生的爸爸收到了一封来自新疆的信,信里面夹有一张两千元巨款的存款单。信是老怪写的。他说他经过多方打听,才打听到了吴家的地址。前几天,他全面清洗餐桌时,在餐桌下面,发现一个用塑料纸层层包裹的的东西,用胶布粘在上面,揭下来打开一看,是一张存款单。存款单上写着吴疆生爸爸的名字。老怪拿到吴家地址后,就给吴家寄去了。吴疆生说,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去银行取款,只认单子不认人。如果老怪想瞒这笔存款,用不着费任何心思,就可把钱弄到手。可他没有,而是非常及时地寄到了上海。吴疆生的爸爸接到存款单,喜出望外,悲从中来。他和妻子为这张存款单,不知吵了多少回架。他忘记存款单放哪儿了,翻箱倒柜,翻遍了整个家的角角落落,搬家时,抖遍了每一件衣服,依然找不着这张存款单。妻子以为他背着她,花掉了这笔钱,有了困难就跟他置气。他为这两千元巨款,受尽了妻子的气。这下好了,收到了老怪寄来的存款单,一切家庭矛盾迎刃而解,他立即赶回新疆,取了存款。吴爸爸拿了一百元感谢老怪。老怪说:“我要图钱,就不给你寄存款单了。我神不知鬼不觉,去银行取了花了多痛快。”
那时,吴家刚搬回上海,万事开头难,处处花钱,两千元巨款意外回归,帮了吴家大忙。吴家利用这两千元投资生意,经过二三十年的努力,吴家的生意已发展成很大规模了。
吴爸爸临终前嘱咐吴疆生。新疆的老怪是吴家的恩人。没有他,就没有吴家的今天。老怪活着,每年寄些生活费,聊表心意,他死后,吴家的后代每三年在他的忌日,必须为他扫墓。
元家的因缘跟老怪更深。
上个世纪六十年代,物质困乏,全国各地为吃饱肚子发愁。新疆农场大干快上,开垦荒地。
那时,开荒单位有一头牲畜,是很宝贵的。畜力代替人力,开荒进度要快很多。元家所在的开荒单位,就有一头骡子。这头骡子,在单位享受了很高的待遇。它食槽里的包谷,从没断过顿。老怪的老婆生了娃,住牲口房的左边,元致远家住牲口房的右边。他们两家都是这头骡子的邻居。
老怪老婆营养不良,生了娃,吃食堂那点定量,填不饱肚子,没奶水,娃儿饿得没日没夜地哭,哭到最后,筋疲力竭,只会一抽一抽的了。眼看娃儿不行了,老怪厚着脸皮,向邻居元致远家借。元致远家四个孩子,六口人,平常日子,孩子们在秋收季节,捡点麦穗,掰点残留在地里的包谷,积攒点儿粮食,实在饿得难受时,悄悄开灶加餐。这点儿粮食借给老怪,孩子们肚子饿了怎么办呢?可老怪好不容易张一次口,不能让他失望,空手而归,元爸爸没跟元妈妈商量,就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儿粮食,借给老怪了。
孩子饿得叫唤时,元妈妈做饭,见缸里没了粮食,自然要问。元爸爸瞒不过,只好实话实说。老怪的媳妇生了娃,吃不饱饭,没有奶水,娃儿快要饿死了。元妈妈是个老实巴交的人。家里没了粮食,大人好说,可四个孩子在食堂吃定量吃不饱,饿了,是要张嘴吃饭的啊。她上班开荒,把野菜树皮,凡能吃的,都装筐里,带回家做给孩子吃,也算加了餐。
开始几天,元家孩子能咽得下去。一个星期后,孩子们眼巴巴地瞅着爸爸妈妈,对着饭桌上的野菜啊树皮啊愁眉苦脸的。元致远是家里的幺儿,他不说话,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个不停。
爸妈看着心疼,却无计可施。他们教育孩子,在食堂喝那稀菜汤,不管咋的,一定要把肚子混圆嘛。可稀菜汤灌进肚子,当场饱饱的,拉几泡尿,肚子又寡饿寡饿的。
有一天,爸妈下班回来,见四个孩子席地围坐在厨房的灶台边。火炉口摊了火炭,四个孩子正在烤包谷吃。包谷受了热,咯嘣咯嘣,跳得欢。老大把烤好的包谷,用棍子挑出来,晾在一边。包谷还没凉透呢,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扔嘴了。他们咯吱咯吱,吃得分外香,根本没有注意爸妈下班回来了。
元爸爸没好气,厉声道:“哪弄来的包谷?”元爸爸猛不丁一喝,孩子们陡然一惊。老大反应快,忙不迭地用脚踩火炭。其他三个孩子,见哥哥踩灭了火炭,急忙从炭灰抠出半生不熟的包谷,连灰也不吹,就扔进嘴里,嚼了起来,弄得满嘴都是黑灰,这才站起来,任凭爸爸训斥。
元爸爸拷问老大,包谷是从哪弄来的?老大情急之下,说了谎。他见弟弟妹妹们饿急了,忍不住上门讨回了一点儿粮食。他拿回来,本想让妈妈下锅做饭的,但弟弟妹妹们见了粮食,越发饿了,等不及,就先烤着吃了。元爸爸见老大说得有理,就饶了他。
元爸爸上班见到老怪,想向他说一声,孩子不懂事,不该上门讨要粮食。可他靠近老怪,老怪以为他要讨粮食。他哪能还得起?不等他说话,找个借口,快快地逃离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,元家的锅里,野菜拌着零星包谷,中途加餐,吃着扛饥了些。
也许,不是那头骡子,元家老大瞒天过海,不会发现那惊天动地的秘密。
开荒正在打攻坚战。所有职工,包括那头骡子,没日没夜,加班加点,全都超负荷劳动。骡子少了食料,不会说话打报告。它白天载重跑断腿,晚上的营养加餐,被人悄悄地偷走了。它日渐消瘦,饲养员还以为是累的呢。因为,所有职工跟它一样,瘦得叫人担心。
一天,骡子载着一车砂砾爬坡。它爬着爬着,脚一软,跪在了地上,任凭赶车人怎么拉缰绳,抽鞭子,就是站不起来。赶车人见架势不好,慌忙向领导汇报。领导过来,见单位的宝贝,被折磨不成样子,气得大骂赶车人不负责,命令他赶快卸车。赶车人不敢怠慢,连忙把砂砾卸了。可骡子躺下去,再也没有站起来。
骡子一天拉不少东西呢。骡子的死,严重影响了开荒进度,也影响了人的情绪。所有职工都气愤得很,好端端的骡子,在这么关键的时刻,怎么会突然死掉呢?
有人见死骡子瘦骨嶙峋的,提出了疑问:骡子不像累死的,而是饿死的。它的伙食比人都好,怎么可能会瘦成这个样子呢?这个问题,提醒了领导。领导一想,对啊,每天公家给骡子定量两公斤包谷呢,骡子不可能饿死啊。
领导组织人调查,把饲养员关起来审讯。饲养员是南征北战,作风过硬的老英雄。不要说把他关起来,就是怀疑一下他,恐怕都受不了。他关在禁闭室里想不通,领导还来不及问话呢,就在禁闭室咬舌自尽了。
老英雄无端自杀,领导不敢向上级隐瞒。上级听说老英雄自杀了,非常震怒,派人下来调查老英雄的死因。
上面派来的人听了汇报,一致认为,既然怀疑老英雄在骡子的食料上做了手脚,就从骡子的食料入手好了。
领导带着上面的人检查了关骡子的地方。上面的人仔细勘察了现场,问领导,骡子的左右邻居是谁?领导说:左边住着老怪家,右边住着元家。
上面的人说:“立即派人搜查这两家。”
领导不敢耽搁,按照上面的人的吩咐,立马找了几个人。
首先去了元家。领导带人搜了一通,元家除了野菜,没有搜出任何能入口的东西了。去老怪家搜的时候,老怪无心理准备,搜查的人捧出一小缸粮食——包谷。领导见了,勃然作色,厉声问:“张学林,你从哪弄的包谷?说,给我老实说清楚。”
老怪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他说:“这些包谷是我借的。”
“借谁的?”
“隔壁元家的。”
“元家的?我替你说吧,你借的是骡子口中粮吧?”领导锥子般的眼光,扎得老怪不敢直视。
“真是元家借的。不信,你可以叫元家当家的来对质嘛。”
“不用你教。对质肯定要对的。走,到办公室说清楚。”领导一挥手,搜查的人架人的架人,抱小缸的抱小缸,一窝蜂地向办公室涌去。
元家爸爸早被人叫到了办公室。
领导说:“老元,张学林说他家的粮食是从你家借的。我现在问你,你老实讲,是不是从你家借的?”
老元迟疑了一会儿,坚定地说:“我向组织保证,张学林没有向我家借过粮食,我家也没有粮食借给他。”他的话音刚落,老怪气得破口大骂。
不用多说,老怪暴跳如雷,就是最好的证据。张学林不承认,有办法让他承认。经过几天艰苦和巧妙的审讯,张学林终于交代,他媳妇生了娃,在食堂吃不饱,没有奶水,娃儿哭得只有出的气,没有进的气。他家挨着牲口房,知道饲养员每天都要拿包谷给骡子当食料。情急之下,他发现他家挨着牲口房的墙,有一个洞。于是,他做了一长柄杓,夜深人静之时,用长柄杓做工具,偷了骡子的食料——包谷。他家的包谷,就是这样来的。
领导带人去老怪家检查,挨着牲口房的墙,果然有一能容下长柄杓的洞。至此,真相大白,老英雄是清白无辜的。张学林偷了骡子的食料。
老怪犯下的罪过,死罪可免,但活罪难逃。上级要押他去拘留的前一个晚上,他的媳妇跳进离单位不远的水坑里淹死了。
老怪媳妇自杀,至今没人弄清真正原因。老怪生前,很少提及媳妇的死因。大家推测,她的死,跟娃娃有直接关系。
老怪关在办公室,不能回家。老怪偷了骡子食料,害死了老英雄。职工们见到老怪媳妇,鄙视厌恶之情溢于言表。老怪媳妇想去食堂早点打饭,避开职工们。可大厨脸不是脸,鼻子不是鼻子的,同样让老怪媳妇伤自尊。
老怪媳妇为老怪的事儿担惊受怕,没人安慰不说,还被大伙儿瞧不起。她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了。她没奶,也不想出办法给娃儿弄吃的。娃儿生下来缺吃少喝,不健康,哪能连续几天水米不进呢?
职工们在水坑里发现老怪媳妇时,娃儿被包得好好的,放在水坑旁。有人查验过,娃儿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。大家猜想,老怪媳妇寻短路,有可能受不了老怪犯错误和失去娃儿的双重打击。
家庭变故,让老怪逃过了一劫。老怪回到家中,性情大变。这个时候,老怪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怪。他不合群,有了空闲时间,就守在离单位不远的水坑旁,眼神痴呆,嘴里念念有词。
上班开荒,老怪喜欢跟元爸爸搭档。他和元爸爸干活时,一声不吭,偶尔,锥子般的眼光,在元爸爸身上狠狠地扎几下。平常,元爸爸走哪儿,老怪跟哪儿,也是一声不吭。老怪阴魂不散,元爸爸受不了,向领导反映了多次。领导找老怪做工作。老怪自言自语道:“不会吧?不会吧?我相信他呢,相信他呢,他心中没鬼呢,真的没鬼呢。”
三个月后,元爸爸不堪重负,自杀了。老怪听说后,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说了三个字:“何必呢?”
说到这里,元致远喝多了,说话前言不搭后语,故事中断了。第二天,他们出发的时候,元致远也没把故事续上。老怪和他家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,我不得而知。
送走吴疆生和元致远的当天晚上,我又梦见老怪了。
老怪指责我,不该隐瞒了他留下的那袋东西。钱嘛,我留着花没问题,但那几百枚古币,应该和元致远平分的。
我说我想听您和元家的故事,就把这事抛脑后了。再说,中间还夹了一个吴疆生,只给元致远分,不给吴疆生分,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吧。
老怪昂起干瘪的脸,瞅了瞅我,没吭气。我向他保证,我不会独吞那一袋古币的。
就这样,好久好久,我没梦到过老怪。
一天晚上,我吃了饭,准备批改一下学生作文,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我感到非常奇怪,自我住进老怪的房子,同事们从没来窜过门,他们说,他们怕老怪缠上,所以不敢来打搅我。
我打开门,见是一位老者。我满腹狐疑,上下打量着老者。老者开门见山道:“小伙子,我是学林的老同事。你不认识我。”老者见我还是疑惑的样子,“学林就是老怪。这房子以前的主人。”老者提了老怪,我连忙请老者进来。
老者姓肖,老怪没进学校当老师之前,他和老怪一直是同事。
我和肖老先生的话题,自然离不开老怪。我向他打听老怪和元家的事情。肖老先生说,老怪和元家的纠葛,他只知道个大概,具体细节不甚清楚。
元家爸爸自杀后,老怪暗地里高兴了一阵子。他觉得他总算了却了一桩心愿——为老婆和孩子报了仇。可是,他没高兴多久,新的苦恼又来了。
元家爸爸去世,元家陷入了困境,不,应该是绝境。四个孩子上学,一个守寡妈妈顶着,压力可想而知。
当时单位的领导,不清楚老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他跟领导商量,他每月发的工资,他不领了,全让元家领,但不能暴露他。他让领导说,单位为元家妈妈涨工资了。
单位涨了工资,元家妈妈领得心安理得。她领了几个月,有些不知就里的职工,不愿意了。大家一样干活,凭什么她家可以领双倍工资?职工们闹到领导那儿去了。
不得已,领导说出了实情。元家妈妈不愿意了,她说她家凭什么领人家老怪的工资呢?她全家就是饿死也不会要老怪的施舍。
元家妈妈拗着,老怪没办法,悄悄往元家塞了几次钱,元家妈妈不领情,知道是他塞的,又叫孩子送回去了。
老怪觉得再这样弄下去,只能恰得其反。他和元家的关系,会越来越僵。
一天,老怪见元致远愁眉苦脸的,坐在一棵胡杨树下发呆。老怪凑过去,问他怎么了。元致远那时上二年级,不会撒谎,有啥说啥。他说,他不能上学了。他的哥哥姐姐也不能上学了。老怪说好办。他带着元致远去学校报了名,并且把元致远哥哥姐姐的名也报上了。
元家妈妈听说后,不干了。她去学校帮孩子退学费。孩子的班主任说:“你为了争一口气,宁愿耽误孩子一辈子?”元家妈妈抹着眼泪,说不出话来。
文革后,老怪进学校当了老师。元家四个孩子上学的费用,一直是他供应。四个孩子上学,元家妈妈竭尽全力,老怪倾其所有,还是有些吃力。
于是,老怪在学校,就显得斤斤计较特别小气了。他跟同事出差,能不掏钱绝不掏钱,能蹭坚决蹭。平常日子,他拿东家一头蒜,卷西家一根葱,能省则省。每到学期结束,他背一口袋,转教室转办公室,收废纸卖钱。人家说他几句,他跟人家急眼吵架。
老怪的脾气比较爆。但他教书很有一套,可他有个坏习惯,喜欢打学生,并下手很重。有几次,学生家长忍无可忍,找到学校跟他理论。一言不合,他跟家长大打出手,连学校领导也劝不住。他惹的麻烦多,校长想不让他上讲台了。可他的教学质量好,学生和家长都认他。令人既爱又恨。
我问肖老先生:“老怪虽然有脾气,但人是一个大好人,为什么他死了这么多年,学校的老教师都讳莫如深,不愿谈他呢?”
肖老先生挠挠脑袋,想了想,说:“听学校的老师讲,他好像跟学校所有同事都吵过架,并且他对,是他对了,他错,也是他对了。”